日本阴阳道历史上两大最富传奇色彩的阴阳师，一个是安倍晴明，一个是芦屋道满。这两个阴阳师一正一邪又旗鼓相当，从而为后人留下了无数相爱相杀的传闻逸事。

01神魔之印

符箓虽然是阴阳师降妖除魔、治病祛灾最常用的利器，但从标识的角度来看，更能代表阴阳师的是印纹。印纹可以在书写符箓时作为符文使用，但又与普通的符文不同：印纹大多具有阴阳师浓厚的个人色彩，甚至为阴阳师所独创，所以又可以作为使用者的标志。

安倍晴明的标识为晴明纹，其形制是一个空心五芒星，因与桔梗花相似故又被称为「桔梗印」；而芦屋道满的标识是五横四纵九条线，被称为九字纹。

历史上这两种印纹未必有什么交集，但在助野嘉昭的《双星之阴阳师》中，晴明纹与九字纹不仅分别是这两个平安时代最强阴阳师的标志，更成了圣洁正义与污秽祸野的标志，一旦同时出现，必少不了一番恶斗。

日本阴阳道深受中国道教影响，道教在改进符篆的同时也吸收了印章文化，称其为法印，又称「神印」「印篆」。法印代表了使用者的法力与权威，故也有标识作用，如正一派的「北极天蓬印」、上清派的「应太皇府印」、神霄派的「雷霆都司印」等。从这两点来看，道教法印与阴阳师所用的印纹，的确有相通之处。

阴阳师未使用法印而创造了晴明纹、九字纹等印纹，还有着更深层次的文化原因。中国古代两军交锋，所用的旗纛大多饰以将帅的姓氏，而日本古代则多用家纹，如天皇所用的「十六叶八重表菊纹」便是其中代表。

相比于皇室贵族的家纹，神社寺院所用的神纹多带有宗教色彩，神社多以梶树、葵花、鸽子等为纹饰，寺院多以万字纹、轮宝等为纹饰，其中最风雅的大约要数祭祀菅原道真的天满宫，其神纹以梅为主体，意象取自菅原道真的一首和歌：「东风吹习习，犹未见梅放。莫谓主人离，等闲把春忘。」字里行间，自有日本人特有的浪漫与物哀文化。

日本历史上惯以纹为标识，故安倍晴明、芦屋道满各自拥有自己的印纹便不奇怪了。晴明纹与九字纹也不是随性创作出来的：晴明纹源于五行学说，代表了水火金木土之间的相生相克、相乘相侮；九字纹则源于九字真言这一咒术，纵横交错的九条线分别代表了「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九字真言在日本首先为佛教东密（即真言密教）所引进，在后世分别得到阴阳道、修验道乃至忍者的青睐，由此也能看出日本宗教文化的多源性了。

△切纸九字护身法

晴明纹与九字纹看似简单，背后却隐藏了深邃的宗教文化源流，故而有通神鬼之力也不足为奇。晴明纹自不待言，五行学说早已超越了宗教范畴，成为东方极具代表性的哲学思想；而九字纹不仅代表了佛教密宗、道教与日本神道教三大宗教的融合，同时指向了阴阳道术中的另一个大系：咒语。

02万物之咒

咒语比符箓、印纹还要古老。对于人类来说，语言在诞生之初就充满着魔力：掌握语言的氏族得以通过语言分工合作、统一行动，从而在围捕猎物或是与同类的竞争中取得优势。

在原始人类的眼中，语言能够支配自身，自然也能进一步支配鬼神和自然，在反复祈愿与诅咒中，咒语便诞生了。

△江户时代初期的奈良绘本《玉藻前》，描述了一位阴阳师利用算筹占卜的画面

当语言进入人类日常生活时，咒语的用语愈加生僻。总结下，咒语大约有如下特征。

一是反复念诵。年版《阴阳师》特别剧中安倍晴明在与芦屋道满斗法时，一句「一切除秽皆悉消灭」念诵了好几遍便是一例。

二是字句艰深难懂。年版《阴阳师》电影中安倍晴明为青音驱咒时所念诵的咒语也真让人不知所云：「风蹴魔阳邪历讨升化风魔天归。」

△位于京都的晴明神社

三是节奏性强、富有韵律。这一点在道教咒语中体现得尤为明显，比如号称道教「八大神咒」之首的「净心神咒」：「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其中「星、停、身、宁、倾」五字均大体押韵，倒有些像「四言律诗」，最后还往往伴随着舞蹈等仪式。

年版《阴阳师II》电影中，安倍晴明为开启岩户之门身着巫女服饰，一边念诵咒语一边跳起了「天宇受卖之舞」——安倍晴明的扮演者野村万斋本就是狂言大家，素有日本「未来国宝」之称，他所跳的「天宇受卖之舞」精美绝伦、摄人心魄，大约称得上是人世间最美的巫舞了。

尤其是在日本人眼中，咒语不仅承载了祈愿与诅咒的效用，更寄托了日本文化中「万物有灵」的浪漫情怀。

千年之后，当这些神秘的法器道术化成历史时，人们在踏进晴明神社的时候，在翻开《阴阳师》的时候，在收到亲朋送的御祓串的时候，心里大约都会浮现出阴阳师禁劾鬼神的身影，连同那句咒语：

「急急如律令！」

江隐龙/撰文

本文节选自《知日·阴！阳！师！》特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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