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人们饮食，有的是为了生存，有的是为了生活。很多时候，饮食当下彼情彼景的记忆，会随着味蕾一起封存。和朋友在胡同里分食桔梗、在夏天夜晚讲鬼故事、对着灯光玩手影游戏……与其说是记住食物的味道，不如说是记住一个个平淡无奇但弥足珍贵的日常。等下次再吃到同一种食物，甚至只是提起食物的名字，记忆便会复苏，人短暂地在精神世界里穿越回到过去，在脑海里重温数年前、数十年前的人和事。这一刻我们会发觉，原来人的记性是可以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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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梗

□文/贾斯汀·比比

上周日和一个朋友去日坛公园转了转。参观了日坛公园里面几处喂猫的地点，以及巡视了一下公园里面的流浪猫。过得都很安逸，每天的“任务”就是吃、睡、闲散，着实令人羡慕。最后从公园里面出来也到了吃饭的时间。懒得用手机看附近的饭馆。于是就沿着日坛公园北门出来的马路往西走，想着碰上啥想吃的就吃啥。没走两步就看到了一家冷面店，名字我忘了，不然可以安利一下。天气谈不上炎热，但也还是挺晒的，虽然太阳已经落下了大半，可余温尚存。而我又在大约3点多的时候刚刚吃过凉皮和西瓜，食欲只能算是一般。在这种情况之下似乎冷面是最好的选择了。朋友建议既然吃冷面，那么不如去蓝岛往西的朝鲜官方指定招待饭馆。抱歉名字我压根就没听清，不过即使听清了我也不会安利，因为我没吃过。

我借口说那个贵，所以坚持要去这家，毕竟这家店的店名就是“xx冷面”，人均消费想必不会太高。自从这次疫情以来，明目张胆的“抠门”已经让我不再感到局促。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是我觉得走过去还要有点距离，挺累的。

进了店，拿号排队等位入座就不赘述了。待拿来菜单后，冷面自不必说是一定要点的。随即又点了小份的牛肚、桔梗和豆皮，以及铁板豆腐。三份凉菜最先上来。我迫不及待地先把筷子伸向桔梗开始品尝。又脆又有嚼头，视觉看上去辣椒很不少，实际吃起来又没有那么辣，还带有一丝丝的甜，总而言之就是很普通很标准的桔梗。这已足够了，因为我就是很爱吃桔梗。要说有多爱吃呢，在我心目中其地位在韩餐或是朝鲜菜当中是足以胜过很多正经的热菜硬菜的，我认为这样的评价对于一个凉菜来讲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或许对于以吃泡菜为传统的朝韩来说，这种评价完全不足为奇。

虽然对桔梗青睐有加，但其实平时食用并不算多，主要是太过不起眼，经常想不起来买。若是说起最早吃桔梗，也还是机缘巧合并非出自本意。

小学二年级以前都是在我奶奶家附近的一所小学上学。我有个发小姥姥家正好跟我奶奶家是邻居，他是比我更早从我奶奶家那片回到了自己家上小学，后来我到了三年级也转去我家现在附近的一所小学了，我们都只有周末及放假才会回来玩，毕竟这边还有不少从小一起的小伙伴。所以每次格外珍惜能凑到一起的时间，如果是放假，每天都要玩到很晚才各自回家。说是很晚，大概也就是晚上9点多吧。那时候路灯不像现在这么亮，也不像现在人们有各种各样的夜生活。9点多外面就很黑了，我奶奶家那边在当时就算是郊区了，尽管是在现在的二环三环之间。

晚上能玩的东西并不多，天若是刚擦黑的时候还能做一些简单的游戏，一旦完全黑下来就只能满处闲逛了。从一个地方游荡到另一个地方，路上嬉戏打闹，到了地方之后待一会儿，闲聊一会儿，再去另一个地方。就跟遛弯似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到现在还特别喜欢遛弯的原因吧。

那天是暑假的一天，我们正聚在路灯下闲聊，聊晚饭时播放的动画片情节以及最近租的录像带内容，算上我大概有五六个孩子。虽然早就过了平时睡觉的时间，可谁也不想回家，因为是暑假，家里人也就纵容我们在外面多玩一会儿。在聊过了各种话题之后，话题不可避免地聊到了鬼故事上面，起因也是最近看的一盘名为《活魔人》的录像带。这盘录像带我其实是没看过的，因为我跟S（也就是我之前提到的那个发小）回各自奶奶家和姥姥家的时间有时候会有一些出入。这盘录像带是有一次我没回来，但是他回来的时候和他表哥一起看的，因为没看上，弄得我特别遗憾。多年之后这部电影我在网上也看过了，还看过了原著小说，感觉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在那天之前，关于电影的内容S已经给我讲过了，可毕竟还有没听过的伙伴。于是S就又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他讲到电影中诡异的科学家发明了神奇的机器，能够看到另一个维度的奇异生物。科学家沉迷于观察那些奇异生物的样子。这些剧情在他的描述以及我们的脑补想象之下虽然恐怖，但是依然有限。真正让我感到恐怖的，是他说起看录像时候他们的反应以及当时的场景。他说他和他表哥在影片最后都吓得跑到院子里，没有人敢进屋去关录像机。我一点也不觉得夸张，我真的觉得那播放的录像带仿佛就是打开的地狱之门。纵使是在炎热的暑假正午，大人都在午睡，只有单调的蝉鸣，如同进入了被隔离的结界。

我们都聚在路灯下，只有头顶上有一盏路灯，有一些肥大丑陋的飞蛾会撞击到路灯上。我极为害怕这种虫子，到底是因为那像诅咒般的鳞粉还是蠕动的身躯我也不知道，只要看到都会远远躲开。唯有和小伙伴在一起时我会尽量克制，不去看它，虽然我们都很厌恶这种虫子，但我觉得只有我不是简单的厌恶，而是到了恐惧的程度。由远及近有脚步声接近，只能看到身影，大家都静了不说话。走近后是哪家的大人路过去小卖部买烟，冷冷地看了我们一眼，这么晚出来买烟的大人多是打麻将的“赌徒”，是不会对我们这些小孩子友好的。

等路过大人的身影再次消失在黑暗中后，S又继续讲，我们也继续听。在讲完后，大家都不说话了。就是那种一瞬间特别安静的情景，气氛诡异得着实吓人。有人实在忍不住了，就抬头看夜空。那时能看到的星星要远比现在多得多。说道“今晚的星星好多啊”。

不知道是谁多嘴说了一句：“星星多的夜晚鬼会出来”。

紧接着就有人起哄似的大叫，于是所有人害怕地四散而逃。仿佛就是刚刚的那一句话招来了鬼一样。我和S以及另外两个玩得较好的伙伴朝西边跑去，因为西边有一个较大的商场，附近还有白天的菜市场，商场对面还有电影院和游戏厅，这个时间还算比较热闹。我们都是想跑到尽可能人多一点的地方去。另外我们也想借机摆脱掉其他不太熟的人，就我们几个经常一起玩的人继续玩。

我们一路跑到菜市场，路边有一辆载有玻璃罩子卖小咸菜的三轮车。看样子已经准备要收摊了。S忽然问我们身上还有没有钱，他说大家可以凑一凑去买点桔梗吃。他说他妈经常给他买，很好吃。白天玩了一天，大家身上都没钱了。我出了一毛，S出了一毛，还有个人出了一毛。然后我们怯生生走过去，我们也不确定买三毛钱的桔梗会不会被人看作是无理取闹，毕竟这笔生意实在是太小。

老板并没有因为我们只买三毛钱的桔梗而有任何的不耐烦，相反因为她要收摊，还多给我们夹了一些，装在一个小塑料袋里。我还是头一次买这种形式的“零食”，在以往这种小凉菜我都是归为在饭桌上吃的东西。我们没有着急打开分食，而是转移到了S姥姥家房后的胡同里。我们坐在他姥姥家厨房后窗户的下面，预先打开厨房的灯。灯光透过后窗户映射到胡同对面的墙上，就像电影院的荧幕一样。我们经常用这面光幕来玩手影游戏，玩来玩去就是小狗鸽子一类的，太复杂的也不会，玩一会儿就腻了。

两边的墙跟下都有一些平铺的砖头，我们就两两坐在胡同两侧墙根下的砖头上，拿出刚刚买来的一小包三毛钱的桔梗。我用手小心翼翼地夹出一根吃了，甜甜的，有点辣，但是辣的程度刚刚好，不需要喝水或是龇牙咧嘴来解辣。大家也是一样分吃。夹过桔梗的手指也没有纸巾可以来擦，就那么空着。一边吃一边开始了新一轮的故事会。这次是由我给大家讲一个之前在我们院电影院看过的电影，情节记得不是很通顺了，于是我还在中间加入了一些我的杜撰以符合大家的兴趣点，大家并未察觉到我杜撰情节中的不合理，反而为之吸引。我抬头看着胡同上面露出来的狭长的一条星空，背后是伙伴家的厨房，四个围坐在一起的伙伴吃着三毛钱的一小包桔梗，就觉得刚才令人恐惧的鬼怪又回到了另一个次元。

吃完最后一根桔梗，有贪吃的伙伴拿过塑料袋舔里面剩余的残渣，被我们嘲笑。还有个小伙伴问说一休里面的桔梗店老板是不是就是卖这种桔梗的。没有人知道。接着我们又跑去另一条胡同中间的公用水龙头洗了手，各自回家。后来几次去奶奶家玩，我们几个人都会在晚上凑点钱，去买上一小包桔梗，找个地方一边讲故事，一边分享桔梗。